仿吾去后,我住在德福里中,更好像漂流到孤岛上的鲁滨孙了。那位姓王的大编辑听说是天津的什么学堂出身,身上穿的是西装,手中拿的是手杖,脚上穿的是响鞋。他的脚步好像羚羊一样,走得很快,与其说在走宁可说在跳。他每天起床很迟,一起床便在楼上高叫茶房打水。吃饭,差不多没有一次不听他吵菜不好。每天上半天要到某女塾去教英文,上课时总爱涂一脸的雪花膏,打一身的香水。他那一双响鞋由楼上响出大门,出了大门还可以听见好一段响声。当他回来的时候也是一样,在大门外老远便听见他的响鞋。大门如是关着,他总要用手杖来在门环上打得满响。一进门就叫“茶房啊,打水!”他那枝手杖,和楼梯的栏杆是很有仇恨的,无论是上楼或下楼,那棍子总要在栏杆头上出气。先生的专长是英文,一部归化了日本的一位外国人原名为Laficadio Hearn,日本名为小泉八云(Koizumi Yakumo)的《文学概论》,便是他的宝典。他一高兴时便捧着朗诵。诵倦了又进房间去按按一架babyorgan(囝囝风琴)。再不然便拉长脚在床上“宰予”起来。编辑所里的人对于这位先生都有点不大高兴,特别是那位每天要被他叫打好几次水、以厨房而兼茶房的司务尤其恨他,当面叫他是王先生,背面便叫他是“亡八蛋”。为要更具体地表现他的愤恨时,他爱把右拳来加在左膊上歪着嘴做出一种哭声。据说那王先生初来上海时便中了梅毒,被一位不高明的医生打“六零六”把手膊打肿了,睡了一个礼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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