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依稀觉得,这就是我自己的故事。系里的每件仪器我都修过,这不说明别的,只说明历史系拥有一批随时会坏掉的破烂。考古实验室的主任是个有胡子的老太太,我看过一台仪器后,说道:旧零件不行了,得买新的。她说:你把型号写下来,我去买。我二话不说,背起工具包就走;因为我觉得她不让我去买零件,是怀疑我要贪污,这是对我人格的羞辱——这样走了以后,她更加怀疑我要贪污。对于羞辱这件事,我有这样的结论:当一件羞辱的事降临到你头上时,假如你害怕羞辱,就要毫无怨言地接受下来。否则就会有更大的羞辱。但这是真实发生了的事,不是故事。
有一次,在我的故事里,我走上了一座高塔去修理一具茶炊。在这座塔的内部,到处是一片金黄:金丝楠木做的护壁、楼梯扶手,还有到处张挂的黄缎子;表面上富丽堂皇,实际上俗不可耐。相比之下,我倒喜欢塔顶上那片铁。它平铺在锃亮的茶炊下面,身上堆满了黑炭。这种金属灰溜溜的,没有光泽,但很坚硬。不漂亮,但也不俗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