华特霍斯与曼海姆正在那儿跟一个相熟的女演员谈天。他们用不着问克利斯朵夫的来意。他把杂志往桌上一摔,连喘口气都等不及,就声势汹汹地对他们破口大骂,又是叫又是嚷,说他们是坏蛋,是无赖,是骗子,抓着一把椅子使劲往地板上乱捣。曼海姆还想嘻嘻哈哈:克利斯朵夫要飞起脚来踢他的屁股。曼海姆逃在桌子后面捧腹大笑。华特霍斯可是对他一脸瞧不起的样子,拿出尊严沉着的气派,竭力在喧闹声中表示不答应人家对他用这种口气,教克利斯朵夫等他的消息;一边把名片递给他[12]。克利斯朵夫拿来扔在他脸上,叫道:“摆什么臭架子!……用不着你的名片,我早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了……你是个流氓,骗子!……你想我会跟你决斗吗?……哼,你只配给人家揍一顿!……”
他的声音直闹到街上,连走路人都停下来听。曼海姆赶紧关起窗子。那女客吓坏了,想溜,可是克利斯朵夫把房门堵住了。华特霍斯脸色发了青,连气都透不过来;曼海姆涎皮赖脸地笑着,两人嘟嘟囔囔地想跟他争。克利斯朵夫可绝对不让他们开口,把所能想象到的最不中听的话对他们说尽了,直到无可再骂,连气都塞住了才走掉。而华特霍斯和曼海姆等他走了才能说出话来。曼海姆马上又活泼了:他挨了骂不过像鸭子淋了阵雨。可是华特霍斯愤怒到极点,他尊严受了伤害;而且当着别人受辱,他尤其不能原谅。同事们也跟着附和他。社里所有的同人中唯有曼海姆不恨克利斯朵夫:他拿他耍弄够了,觉得听几句粗话不能算划不来。那是怪有趣的玩意儿,假使这种事临到他,他自己就会先笑的。所以他准备跟克利斯朵夫照常来往,好像根本没那回事。克利斯朵夫可记在心上,不管对方怎样来迁就他,始终拒绝。曼海姆也无所谓:克利斯朵夫是个玩具,已经给他称心如意地玩够了;他又在进攻另一个傀儡了。从此他们断绝了关系。但曼海姆在人家提到克利斯朵夫的时候依旧说他们是好朋友。也许他的确这样想。